发布时间:2024-04-08 06:45:43 人气:
【繁花】的文本如它的名字,繁、花。细密琐碎,大段的对话一气呵成,排版紧张,似要溢出书页,这是“繁”。听闻王家卫翻拍电视剧,胡歌演阿宝,好选择,其实不必要。繁花的人物,没有重刻,一句接一句的话语撑起来,塑出一个含糊的模子,精神清晰,形象上不那么“胡歌”。
小说到中期,陶陶认识了同为摊贩的小妹小琴。小琴写得好。好在死后,几篇日记漏出来,人物的深度一下子到了另一个境面。一叶知秋,心理的光束从小琴这里射进来,点亮了整部小说。
梅瑞、李李、汪小姐、芳妹、蓓蒂、银凤、兰兰、姝华......真是花团锦簇,不能说不繁。
沪生经过静安寺菜场,听见有人招呼,沪生一看,是陶陶,前女友梅瑞的邻居。沪生说,陶陶卖大闸蟹了。陶陶说,长远不见,进来吃杯茶。沪生说,我有事体。陶陶说,进来嘛,进来看风景。——开篇五句话,进场看风景。三个人物的关系,一个地点、环境,一桩拉扯。好繁花,进场看风景。
一个人一句话引出另一人,接着只是对话,简短漂亮的景物描写。金宇澄如他自己所说,位置放的极低,说书人的角色。据说繁花的写作,开始于论坛。“独上阁楼”,每天写上一点,毯子的纹又密又细。到结尾,阿宝沪生闷头走路,超市传来歌声,悲哀的温柔。回头看,小说已成洋洋大观。
但也不可说随心所欲,繁花的结构,值得琢磨。不是简单的两头叙事。初看是宝总,阿宝慢慢随行,快到头,形象重叠,全文才通联起来。不能说不妙。沪生在中间,站在前面的有两个,对应着两块叙述体,一个是陶陶,一个是小毛。
陶陶出场九十年代,独力牵起三个女性关系,芳妹、潘静、小琴。小毛出场最开始,六十年代,女人更繁,足有六七个小角色。二人站在小说的前面,是很实,很硬的部分。没有这俩人,小说立即垮,成为臆想。
沪生站中间。沪生,铺面上海的味道。这是离小说气质最近的人物,是个核,后面站着阿宝。沪生的前女友梅瑞,后来跟了宝总一段时间。宝总不响,梅瑞走向房子。人物的命运由房子引向房子,梅瑞的结尾,走来的又走回去了,中间是一段热闹。姆妈,小开,外公,一段三代的关系,照的梅瑞清晰,好像走过来了。
现实物质的坚硬描写,是一部小说的重头,出不出得来精神性,全靠它托着。红楼梦的大虚,在贾府细碎描写的大现实之中悠然飘出来。繁花的至真园,有那么点大观园的意思。李李开了至真园,之前做过高级小姐,非常坚硬的现实。人来人往,觥筹交错,热闹的上海景象,是小说现在叙述体中的一个重要场景。临近结尾的最后一场大热闹,梅瑞广集贵宾,“只要是带‘总’的都带来”,就发生在至真园。混乱的结束,大场面的描写,金老有实力。一宴之后,梅瑞滑落,过不多久,李李关了饭店,出家,进佛门廖。
小说的现在叙述体中,人物基本围着至真园转。说它是重头,不过分。写李李,写阿宝,拿句子怼句子,怼出一个厚厚的精神图像,其他人物像蝴蝶,绕着飞。例如宏庆与汪小姐,徐总,另一大段的故事,又是非常之妙。整体的走向还是向悲的。
阿宝十岁,邻居蓓蒂六岁。两个人从假三层爬上屋顶,瓦片温热,眼里是半个卢湾区,前面香山路,东边复兴公园,东面偏北,看见祖父独栋洋房一角,西面后方,牟兰路尼古拉斯东正教堂......——小说的第二叙述体,过去叙述体中的开始。两个人物,环境的细致描写,老上海,成为特色。尼古拉斯东正教堂,不可小瞧,好小说,极少废话,尤其在开头。
阿宝与蓓蒂,有那么点意思。祖父独栋洋房,沪生来了。复兴公园,沪生与姝华打得火热。小毛老婆,房间里挂十字架,后来换成了领袖像,文革期间,耶稣姓毛。小毛老婆死后,十字架挂回来。
过去叙述体的重头,在房间里挂领袖像的期间。不说好坏,人物辛苦塑造出来,再让一场大水冲走。是说大水不好。
大观园成了小弄堂,弄堂的大角色,就是小毛。小毛写得好,有滋有味,不说好坏。女性格外多,不亵则不能使人欢笑。金老在开头就已说好。有点累了,到处结束。